对酒席,我的记忆首先来源于农村。一张方形的八仙桌,四条简单的长板凳,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农村老家,这便是一桌酒席的常规摆设,遇有红白喜事,或是农村节气,人们就会用上这样的摆设,用些乡间酒菜招待亲戚朋友和相好邻里。
农村酒席其实礼节繁琐,比如一席二席以至酒司所坐的方位,都非常讲究,对这些,我小时候一直不怎么留意,读中学时坐酒席的机会多了,我才不得不花些精力弄清个大致。
也许是那时农村太穷,也许还有别的原因?酒席给我的感觉其实并不怎么好。说不好,同菜肴是否丰富可口无关,与农村那种谷酒的味道也没有关系,而是源于这样的记忆:常常是吃完酒席,我还得急急忙忙赶回家找吃的。母亲笑我,说小孩子在酒席上多吃点无所谓的,但我性格内向、自我意识极强,不可能无视“礼仪”而放纵自己。很长时间我就这样认为,酒席其实就是规规矩矩地坐着挨饿,而作为长子的我,代表全家去“挨饿”又是义不容辞的!
走入社会,酒席的“档次”不断提升,圆桌圆转盘,小姐小包厢,菜肴动不动就出省出国,什么川菜、粤菜之类的。城里的酒席,讲的是吃好喝好,有时甚至极尽铺张,这与农村连“饱”都做不到的酒席相比,不知上了几个档次。因为来自农村,也因为长期从事与农村相关的工作,每遇酒席,我常常在心里算上一笔帐:这一桌酒席,能折得上一个农民辛辛苦苦做上一年!酒席之后,我还是习惯性地向请方说句“谢谢”,然而,说“谢谢”的情形总觉得有点不自然,似乎带着点滑稽。
滑稽的感觉来自许多方面,比如请吃的理由,很少出自感情,多半出于公事私事的需要——这酒席应该吃吗,值得谢吗?再比如请吃的开销,绝大部分由公家埋单——这又该谢谁呢?而且,酒席的摆设虽然进步到类似圆桌会议的形式,但等级观念仍然还是被人们创造性地继承下来。这样的酒席,我仍然难有好的感觉,常常萌生躲避的想法。